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秋有月

张金刚        2020-09-1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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■张金刚

秋月打窗,明光光、亮堂堂。天地清辉透过纱帘照进来,微凉中愈发精神起来,让人误以为天已放亮。

有时,很恨昨夜的微醺惹得晨醒难眠,可邂逅这如水如诗的月光,便释然了些。毕竟无数次酣眠中错过,未曾得见,何况是一轮雨后新秋之满月,更是难得。

这皎洁,应是被流云擦拭而生的。犹记得,我们几位鬓已缀霜、皱纹微刻的老友,就着几根烤串、几碟小菜、几句知己话,喝下一壶高粱烧酒,披着一身清凉月光,慢步穿过小街小巷时,头顶恰恰有云在飘飞,似是和着我们摇晃的步履,又似是我们踏着云飞的节奏,且将一切烦事付浮云。

秋月在云里穿梭,时隐时现,不知是月在走,还是云在飞。抑或月与云是在天际逗趣,你追我赶,你躲我闪,恐负了这清秋良辰,更撩动着我们这些老男孩儿观云逐月的闲情雅致,哼唱了几句老掉牙的“月亮走,我也走”,不小心暴露了已入“人生之秋”的尴尬年纪。

“夜初色苍然,夜深光浩然。”此时,云开见月明,是欣喜。酒已醒,人也醒,倚窗望向尚在安睡的小城,似只有我独享这清亮的世界,心亦随那轮西斜的明月通透起来。

等这通透,等久了。也是在这窗前,我与众人一样因疫情禁足家中,天天巴望着小城从枯黄中一点点返青吐绿,一点点热闹繁荣,不觉已从冬到春,从春入夏。当时,连太阳都似已黯淡无光,更甭提暗夜里的月亮了。疫情消散,接着暑气蒸腾,阴雨连绵,难见透亮的天,更难见璀璨的星月。

其实,何夜无星?何夜无月?只是似我这般被俗事叨扰之人,无心寻星观月罢了。还好,数场雨洗去了溽热,冲刷掉阴霾,送来新凉好个秋。春有百花,夏有凉风,“好时节”一直都在,却未用心感受。秋来,有月,是时候倾心细品了。

明月在那西山顶上,朗照过无数个春秋,看过了太多世事沧桑、人间冷暖,有着绝对的大智慧。夜深人静之时,我凭窗对月,豁然开朗,那些曾压得我不能呼吸的小事,想来根本不值一提。有事,才是人生,应对就是了。

父母曾在秋月下四处借钱,为我筹学费;我曾在秋月下焦灼地加班;也曾因压力巨大,在秋月下做着辞职的“逃跑计划”……回望,一切皆成过往。苏轼对这看得太透彻:“人有悲欢离合,月有阴晴圆缺。”解开了不知多少人的心结。月升月落,又是一天;朔望轮转,又是一月;天天月月,又是一年。人生何其短暂,想来,能再与秋月相遇,即是获得。

月下,世界看似在沉睡,却又都在按部就班地行进着。

河溪借着月光奔忙东流,水草又滋润了几许,卵石又圆滑了几分;树木没了知了没完没了的吵嚷,正好赶紧地潜滋暗长,叶子该黄就黄,该红就红,该落就落。大地到了该交答卷的时候,玉米、谷子、高粱、南瓜、花生、红薯、苹果、葡萄……趁着秋夜凉爽,加快了储存养分、瓜熟蒂落的速度,都盼着农人给自己一个笑脸。这“隐秘角落”里的事情,秋月看得一清二楚,但她不说,只是乐。

街道正是安歇的时候,被车轮碾轧过的柏油路面,可以暂时舒展畅快地呼吸一下,很快,它们又将载着这个城市驶向前方。常去光顾的早餐店,应该已经亮起了灯。那些亮着的窗户,是否有人在加班,有人在准备行囊,有人在病中煎熬,有人在辗转反侧……月光是安静的,城与人也随之安静着,但等天亮即刻再出发。

秋有月,且能伴我徐行静思,自是乐事一桩。即便我已步入如秋中年,但心境淡如水,静如月,安如夜,当是正值人生好时节。我对着即将落山的明月长舒一口气,裹了被子,眠在满床月光里。


编辑/一审:郭路路     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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